翎笙

爱意随风起,风止意难平

双栖意

 “虽生不同穴,惟愿死亦同寝,此曰‘双栖意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柳荀



  “柳兄快来!我这儿备了上好的桃花酿,今晚咱们不醉不归!” 

     柳府庭院中有一小亭,名曰题无意。亭内坐一白衣公子,手里正拿着小酒瓶,冲正朝亭内走来的绿衣公子挥了挥,脸上挂着笑意,细看却不见眼底。

    “怎么,有心事?”

    “啊?……没有啊。就是我们酿的桃花酒好了,这东西可香了,趁着今日月色好,定是要细细品尝啦!”

     “有理。”

     “哎呀,别装高冷了,这又没别的人,你到底喝不喝?”

     柳荀四处看了看,确认无人后,“喝喝喝,快给我满上,这香味隔着十万八千里我都能闻到,可馋死我了!”

    “咦,瞧你这副德性,死要面子活受罪。”说着还是给他倒了酒。

     一杯下去,甘甜可口,回味无穷,就是……

   “还差点火候,用的桃花还是晚了点。明年,明年我给你露一手,绝对令你爱不释手!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后半句白衣公子压低了声音道,“希望我那时候还回得来。”

    夜空上,挂着明亮的月,本应圆圆满满的此时却硬是差了一个小口,似乎预示着什么……亭边荷花开得正盛,几只青蛙停留在荷叶上,蝈蝈隐身于草丛间,开始了夏夜的交响曲。

    “柳兄,我记得你这院里还养着一株昙花,现在是不是快开了?”

    “是或不是,去看看不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一抹白色在绿叶中亭亭玉立,只一眼就能看见其踪迹。

    “看起来不是……”真好!

     可终归是天公不作美,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,昙花开了。

     本是傲然竖立的小花苞此时正在慢慢绽放,如抽丝剥茧般一层一层绽开,露出花蕊,沁出芬香。

    “陶辞,昙花开了……” 柳荀突然冒出一句,话未说完,却又不续说,便在心里补充:

     你是不是,要离开了?


     ……两年前,柳荀在野外偶然发现一处昙花丛,他想着晚上这些花开定然很美,自己又闲来无事,便在那从白天等到天黑。

    不出所料,真的很美,他觉得自己仿若坠入仙境,周围到处是一尘不染的昙花,芳香扑鼻。

    可再一尘不染也会被人打破,陶辞就是那个不速之客。

    那天,陶辞穿的黑衣,与这显得格格不入。他受伤了,十指皆被针刺过。血滴在这些白花上,将它们渐渐染成红花,映在柳荀眼里,刺眼至极。

    未等柳荀反应过来,他就晕倒在地。远处有脚步声渐渐逼近,山上隐约能看见火光。像这种情况,若是救他,保不齐会招来杀身之祸,柳荀自认不是那般菩萨心肠,但这次不知为何,终是打算救他。

     柳荀将追兵灭了,带着陶辞回了柳府,请了大夫。

     天亮了,人也醒了。柳荀对昨日之事只字未提,陶辞道过谢后也未曾做多解释。

     因着不甚明晰的私心,柳荀就把他留在了府里。日子长了,彼此也更加了解,譬如他们俩有很多的共同爱好:喜欢喝酒,喜欢赏月,同样也喜欢赏花。又如陶辞总是能猜透他的小心思,也总是拆他的台,但是他却并不反感,反而乐此不疲。

    又是一年盛夏,也是如今日般,陶辞也想月下赏花开,但那天昙花没开,陶辞却醉了。

   陶辞醉呼呼地说:“昙——花,没——开,嘿嘿,真好!”

   柳荀笑着看他: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。

   又过了一会,陶辞又说:“不行,我还是得……离开。”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极轻极轻,柳荀只能听到一点点的音。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我舍不得……”

     不知为什么,柳荀心有点疼,他想,他可能明白了自己的私心是什么了……

    陶辞醉了,醒来后什么都忘了,柳荀也什么都没提。他们还是如从前那般,不过还是可以感受得到一点点的不同。比如,柳荀在照顾他这方面更加细致入微,只要跟他相关的柳荀都尽力亲力亲为……

    ……可现在,昙花开了啊……


   柳荀脑袋突然有点晕,他看着陶辞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   “柳兄,其实这桃花酿味道挺不错的,我只取了一点,加了点药,其他的都还保存着呢,这可是我酿的,你可要好好珍惜哦!”陶辞微笑着,将柳荀扶回亭里,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柳兄,我得回去处理我的事情了,耽搁太久了,可能会力不从心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去,可能有去无回,请原谅我的冒昧,但有些话,现在不说以后就说不了了。

    “柳兄,我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,爱上了你,那年醉酒后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不同,但我不敢确定,也不敢表明和依赖,因为我害怕我舍不得离开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,好好睡一觉吧!醒来了你应该就什么也不会记得了……”

     陶辞缓缓地、轻轻地在柳荀额头上留下一吻,离开了。

    柳荀,如果我有幸能看见明天的太阳,我定会回来任你处置。

    青昙山,蔺羽门……

    陶辞摸黑溜进了掌门住处,里面却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糟了!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啊,我亲爱的哥哥,别来无恙。”

     门被推开,走进来一位蓝衣男子,白冠束发,满面笑意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知道你会来?”

    陶辞置之不理。

    都这种情况了还疑惑个什么劲,我又不是傻的。

    然而那位蓝衣男子似是没意识到般,自顾自的吩咐:“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 “大师兄,这份大礼你可喜欢?”

      进来的这人是陶父旧党,明面上忠于陶辞,这两年来为陶辞传讯,背地里却一直都是陶汶的人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啊,我可真是太喜欢了。真不愧是我的部下。”陶辞笑着说,看不出半分忧虑。

    擅疑的陶汶自是开始怀疑,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他的圈套。

    “什么大礼?”

   “自然是——关门放狗的大礼咯!”

     话音刚落,陶汶身后的门就关上了。那位卧底显然也是一团雾,下意识就看向陶汶。

    可这一眼在陶汶眼里却是不怀好意,他觉得下一秒那个卧底就会过来“咬”他,于是他先一步把那只“狗”处理了。

    殊不知,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趁着陶汶心乱,陶辞绕到了他身后,一剑刺去,嗝屁了。

    这进展未免有些过于顺利,这仇报的未免太过草率,但确实找不着任何问题,于是陶辞出了门,又蹦出一个人,看样子也是一个漏网之鱼。

    “本想着鹭蚌相争,渔翁得利,没想到这个陶汶这么不顶用,连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这个道理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来人是陶赋,陶家老三。

    其实这么一看,陶汶确定不顶用,陶家一共也就三个男子,当年兴师动众的铲除异己,确确实实是没能斩草除根。

    “不过没关系,大哥,我还为你备了份薄礼,算算时间现在也快到了吧。”

    话落,陶辞就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,如被千万蚂蚁啃噬一般,冷汗涔涔。

     原来刚才那房间里被下了药,无色无味,无知无觉,但于无形之中深入骨髓,见效极快。刚刚那两人死那么快大概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。

    “陶赋,我无意争夺掌门之位,解药给我。”

     我不能死,还有人在等我……

     “挺能撑的啊,不愧是大哥,换做旁人现在早已七窍流血而亡,但挺可惜,我没有解药。”

    “谁有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话落,陶辞眼前一黑,终是没撑住,死了。

    可就在陶辞要落地的一瞬间,一只手从他背后将他揽住,扑面而来的是夏的清凉。

    是啊,柳荀来了,带来了四季春夏,带来了夜的璀璨……也带来了他的遗憾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我还是来晚了……”

    


次年春天的桃花开的正盛,柳荀依言酿了桃花酿,埋于地底,连带着他的爱,送入他的轮回……

次年夏天的昙花依旧盛开,一如他们初逢的雪白,藏于浊世,连带着他的遗憾,并入永恒……


    

…………后来…………

   有传闻,这柳府的公子办了喜事,新娘子是位男子,而且是具尸体。


    有传闻,这柳府的公子办了丧事,把自己和一位男子一起葬了。


    又有传闻,这柳府的公子假死,逃出了京城,四处游历,只是为了替另一位公子看遍大江南北。


    还有传闻,这柳府的公子又遇着个小公子,待小公子大些时,竟是与他成婚了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亦有传闻……

      不管如何,终归是传闻,事实如何,交由他自己定夺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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